現代教育通訊110期特稿"說"之體裁及馬說、愛蓮說、習慣說之比較分析學科教研室 「說」之體裁及〈馬說〉〈愛蓮說〉〈習慣說〉之比較分析[1] 馬顯慈博士 香港公開大學教育及語文學院
「說」是論說文之一種體裁,又稱雜說。此類文體題目,一般皆以某某說為名,也有例外不以「說」為題目,而其表述內容與主題均屬於「說」之體裁。「說」以闡發義理為主,重點在於說明及闡釋某些事理。「說」之筆法多是輕鬆、靈活、自由,內容或抒發一時感悟,或講述某種見解,又或託物寄意,借題發揮,行文風格則與雜文、隨筆、札記等相近。[2] 溯本追源,「說」之體裁早已有之,先秦時本指說客獻謀之辭,《戰國策》有不少以「說」字為篇中首句命名之文題,如卷八‧【齊一】有〈蘇秦為趙合從說齊宣王〉,卷十四‧【楚一】有〈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〉〈蘇秦為趙合從說楚威王〉,卷十七‧【楚四】有〈齊明說卓滑以伐秦〉〈客說春申君〉等,都是記敘古代說客之言辭。六朝‧劉勰《文心雕龍‧論說》有這樣闡析:「說者,悅也;兌為口舌,故言資悅懌;過悅必偽,故舜驚讒說」[3]。劉氏於辨析之餘又在下文舉春秋時「燭之武退秦師」[4]為例,此文清楚記述了燭之武游說之辭。 秦漢六朝,「說」這類創作不多。到唐代,韓愈、柳宗元兩位文豪撰寫了若干以「說」為題的文章,對後世影響頗深遠,為「說」此類文體之典範。清代學者吳曾祺《文體芻言》對「說」之文體有詳細分析,並指出「說」具有「託物寄意」之特點。[5] 綜合而言,「說」是一種筆調輕快,篇幅短少而寓意鮮明之論說文體,此類文章之論講主題清晰,結構嚴謹,遣詞精煉,有較強說服力。 中國大陸及臺灣之中學中國語文課程範文,曾選錄若干關於「說」之文章,其中有韓愈〈師說〉〈馬說〉[6]、柳宗元〈捕蛇者說〉、周敦頤〈愛蓮說〉、劉蓉〈習慣說〉諸篇。[7]茲以〈馬說〉〈愛蓮說〉〈習慣說〉三文為例[8],扼要闡釋其寫作特色。 〈馬說〉以千里馬能否受到主人重視為基要論點,作者借千里馬之不遇賢主而駢死於槽櫪之間,去諷喻賢能者被埋沒才能之可悲結局。全文構思巧妙,以伯樂喻知人善任之賢君,千里馬喻未被發現之賢能才俊,從中揭示了當權者不識人才、埋沒人才、甚至摧殘人才的真實景況,抒發了作者對人才不被重用之慨歎與痛惜感受。 〈愛蓮說〉借物喻人,以菊花、蓮花和牡丹花三種之不同特質,論說人的不同取向與價值觀。作者從現實生活中之人情物理出發,以敏銳之觀察力,將人與花之特質結合起來作具體的比喻。通過對蓮花各項特質的讚美,表白君子具有之高尚道德情操,申明自己對追逐名利的厭惡與鄙視,以及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態度。 〈習慣說〉以人之具體生活經驗入論,討論重點放在習以為常之行為對人之深遠影響。作者針對個人真切之人生經歷作出深切反省,從中揭示習慣不論好與壞都會對人具有深遠影響,於是提出人做任何事情,在剛開始時應要加倍注意,要謹慎而為,培養出良好的習慣。不然,久而久之就會受到牽連拖累,要加以糾正也就相當費力。 以下從主題焦點、素材運用、創作構思、表述技巧、精警語句幾項,用表解將三篇文章比較分析:
〈馬說〉〈愛蓮說〉〈習慣說〉都是說服力甚強之短篇論說文,而其主題、構思、題材、結構、行文與演繹方式別具特色,各有不同。〈馬說〉是一篇重視說理邏輯的文章,以千里馬與伯樂的知遇關係入論,討論重心清晰,立場鮮明,作者清楚剖析當前人材問題的關鍵,並質疑能夠提拔人材、重用人材的「伯樂」是否稱職。全篇氣勢磅礡,辨析銳利,一針見血。〈愛蓮說〉以蓮之特質比喻君子之德行修養,作者以牡丹之富貴氣焰與菊之隱逸禀性,對比蓮花之「出淤泥而不染」、「中通外直」、「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」等脫俗不凡氣質,藉此強調君子所應有之品格修養。文章筆力柔中帶剛,論點鮮明而合理。〈習慣說〉則不以物作喻入題,而由個人生活事件立說。作者通過親身經歷與真實感受之描述,說明「習慣」對人之重大影響,從而推演出「君子之學貴慎始」之道理,警醒世人處事於開端時就應該具備審慎態度。全文運筆流暢自然,節奏明快,轉折起伏,脈絡清晰。 三篇文章以「說」為題,都緊扣着論説文章之應有特質而加以深入發揮,表述與論說理路通達,正反對比與映襯技巧鮮明,能讓讀者清楚理解,容易接受,可謂中學文言文教材中短篇論說文之典範,於文言文教材教學中具有重大的意義。語文教師可以將三篇文章組織成一個學習單元,通過同類對比教學設計,或結合其他學習元素比較辨析,例如論說文之邏輯思維、正反立論、主題演繹、修辭及語句運用等,讓學生對「說」這類別具特色之文體,得到深層次之認知,以及通過對創作與語文、文體關係之剖析理解,進一步拓展學習中國語文的領域。 參考書目 安宇等編著(1997):《中學文言文教學疑難解析》,長沙:湖南師範大學出版社。 吳曾祺著(1987):《涵芬樓文談》,北京:求實出版社。 吳曾祺編著(1970):《古今文鈔》,臺北:文海出版社。 李保初、周靖編(1986):《文言文教學法》,武漢:湖北教育出版社。 張定遠編(1986):《文言文教學論集》,天津:新蕾出版社。 盛九疇著(1994):《訓詁與文言文教學》,上海:上海教育出版社。 劉向編、鮑彪校註(2003):《戰國策》,北京:北京圖書出版社。 劉鳳岭著(2006):《文言文教學實錄:案例、感悟、評析》,上海:上海教育出版社。 羅應福著(1980):《中學文言文教學》,貴陽:貴州人民出版社。 闞景忠著(2002):《漢文文言文教學藝術論》,長春:吉林人民出版社。
[1] 筆者曾撰文談及古代漢語的字詞訓解、語法句型與教學問題。(詳見拙文:〈文言教材與教學略說之一(古寓言四則)、〈文言教材與教學略說之二〈木蘭辭〉動詞句型舉隅〉、〈文言教材與教學略說之三〈始得西山宴遊記〉〈岳陽樓記〉寫作結構比較分析〉,分別發表於《現代教育通訊》106期,頁28-31;107期,頁39-43;108期,頁23-26。現將重點放在「說」之文體比較分析。 [2] 參考:徐昭武主編《文言文學習辭典》南京:江蘇教育出版社,1994年版,頁459-560,「說」條。 [3] 劉氏之說,可如此譯解:「說是喜悅,說字之右邊是兌字,兌字在《周易‧說卦》裏作口舌解,可以說要使人喜悅;對於要討好的人一定會變為虛偽,所以《尚書‧舜典》裏說,舜對阿諛的話很感到吃驚。」詳見周振甫譯注《文心雕龍譯注》,臺北:五南圖書出版有限公司,1997年版,頁233。 [4] 劉氏《文心雕龍‧論說》云:「乃燭武行而紓鄭。」同上註。案:香港中學中國語文科曾選〈燭之武退秦師〉為範文,此文見於《左傳‧僖公三十年》。 [5] 吳曾祺說:「說之始興,蓋出於子家之緒餘,故自漢以來,著述家所作雜說,出於寓言者,十嘗八九,蓋皆有志之士,憫時疾俗及傷己之不遇,不欲正言,而託物以寄意,此其義也。後人推波助瀾,用演之為小說部,儼然於文中別出窠臼矣。」見《文言文學習辭典》頁460,轉引。 [6] 案:韓愈〈雜說〉包括四篇短文,分別是〈龍說〉〈醫説〉〈崔山君傳〉〈馬說〉。 [7] 香港中學中國語文舊課程範文也曾選錄〈馬說〉〈習慣說〉〈愛蓮說〉〈捕蛇者說〉諸篇。 [8] 本文選此三篇立說,基於其篇幅較短。 |